死前,我仿佛看到了顾谨辰的脸。他说:「若有来⽣,臣欠公主的,必当偿还……」我想起年少时,我曾趁他睡着偷吻他。知道他对鱼过敏,我就逼他吃。他从来不恼,总纵容着我。可最终,送我走上这条不归路的,也是他。1「陆拓远,你确定要与我退婚?」我看着对面那个青衫男子,冷声问道。陆拓远咬唇默然,又似下了什么决心似的,开口道:「是。如今我已高中状元,而你不过是⼀个小小的商贾之女……...
我是送去和亲的公主,却客死他乡。
死前,我仿佛看到了顾谨辰的脸。
他说:「若有来⽣,臣欠公主的,必当偿还……」
我想起年少时,我曾趁他睡着偷吻他。
知道他对鱼过敏,我就逼他吃。
他从来不恼,总纵容着我。
可最终,送我走上这条不归路的,也是他。
1
「陆拓远,你确定要与我退婚?」我看着对面那个青衫男子,冷声问道。
陆拓远咬唇默然,又似下了什么决心似的,开口道:「是。如今我已高中状元,而你不过是⼀个小小的商贾之女……」
「好。」不想再听他疯言疯语,我直接打断。
他有些惊愕:「你……你同意了?」
我⼀声嗤笑:「是啊,怎么?我没有痛哭流涕求你不要抛弃我,你很失望?」
他沉默半晌开口道:「嘉宁,是我对你不住。这样吧,看在阮娘子与我有恩的份上,待我日后成婚,我可以纳你为妾……」
我闻言瞪⼤了眼,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,这玩意儿在说什么胡话呢?
我刚要开口,便见⼀算盘直直砸在陆拓远脑门上,当即见了红,阮娘子怒火冲天的声音从门口响起。
「妾你奶奶个腿儿!姓陆的,我当时救你的时候,怎么就没看出你是这么个⼈面兽心忘恩负义的蠢东西呢?白瞎了这么些年我,家在你身上浪费的⼤米饭!」
陆拓远捂着流血的头刚待说话,被我娘⼀脚踹了出去,娘关上了门,扔下⼀句:「婚事作罢!五百两黄金,便算你还清了这些年你欠我家的⼤米饭!」
我在旁边听得⼀愣⼀愣的,五百两黄金,我娘是真敢开口啊!
想来陆拓远说地也没错,我家被铜臭味儿熏的时间长了,连⼤米饭都变得值钱了。
2
门关上,我娘息了火气,往椅子上⼀坐,问我:「你怎么看?」
我将⼀杯水递给她,淡然道:「我听说陆拓远这个状元是皇上钦点的,他还有意给陆拓远和户部侍郎家的嫡女沈墨玟指婚,所以陆拓远才迫不及待地来找我退婚。」
我娘⼀声冷笑,骂道:「这个杀千刀的!狗皇帝这是逼着你回宫啊!」
「呵,也不知道陆拓远要是知道他所得的⼀切都是因为你,知道自己错把明珠当鱼目,会作何感想。」
她拉过我的手:「不过乖女儿啊,咱不上他这个当,世上好男儿多的是,咱再另找就是了。」
我朝她笑笑,手搭上她的肩:「娘,三年了,我也该回去了。」
我娘担忧地看着我:「你若回去,便不可避免地会再碰上他,你当真放下了吗?」
我闻言诧异笑道:「娘,你不会觉得,那陆拓远如此待我,我还想嫁给他吧?」
我娘目光沉沉地看着我:「你知道我说的是谁。」
我垂眸,不语。
她叹了口气,「这几年我也算看清楚了,你虽不排斥我给你安排的这门亲事,但你也从未将陆拓远放在眼里,即便没有今天这⼀出,我本也是要寻个由头让你与他退婚的。我想便是我明天再给你安排另⼀门亲事,你也能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,可对?」
我的笑淡了下去,轻声道:「娘亲为我安排的,定然是极好的。」
她心疼地将我搂进怀里:「也罢,那你便回去吧。解铃还须系铃⼈,总不能⼀辈子逃避下去。只是那⼈若再敢给你委屈受,娘便是撇家舍业,也为你回宫讨个公道。」
我听得眼眶有些湿,倚靠在她肩头:「娘放心吧,女儿没那么没出息。三年时间,足够我忘记⼀个⼈,忘记⼀段情了。」
是的,我曾经为了那个⼈努力过、热烈过,也曾奋不顾身过,可当我走了九十九步那⼈却仍然不肯往前迈出⼀步,甚至竖起⼀面墙让我撞得头破血流,心上再热的血也该凉透了。
三年了,早该放下了。
3
我没想到,刚到宫门口,就碰上了正和户部侍郎府家的嫡小姐沈墨玟培养感情的陆拓远。
他见着我,明显有几分慌张,想装作看不见,拉着沈墨玟就要走。
可我是他那种不懂礼貌的⼈吗?
「陆拓远!」我⼤⼤方方地喊他。
我看到他的脊背⼀僵,却还是不肯转身,但引起了沈墨玟的注意。
距离有些远,我听不清,只看到他跟沈墨玟交代了几句什么,便快步向我走来。
他的神色带着些许慌张,压低的声音带着些许怒气:「李嘉宁,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?我早前已经与你说得很明白了,若你还死缠烂打……」
我眨巴眨巴眼睛,不想再听他疯言疯语,直接打断:「我是想提醒你,欠我家的钱别忘了还。」
「你!」他面色涨红,刚想说话,被⼀道轻柔的女声打断。
「陆公子,这位姑娘是?」
我循声看去,沈墨玟⼀身素雅的青色裙衫,面容清丽可⼈,站在那里如⼀幅绰约淡远的水墨画。
倒是陆拓远会喜欢的女子,与我完全不同。
我的面容明艳,平日里的穿着打扮也是肆意张扬,往日里陆拓远有意无意地也向我提起希望我能换个风格,我只当是耳旁风。
我从不曾因为旁⼈委屈过自己。
仅有⼀⼈例外,可惜那⼈却并不领情,自那以后便再无例外。
陆拓远迅速与我拉开距离,对着沈墨玟轻声道:「⼀位故⼈罢了,沈小姐别多想,我与她并不相熟。」
我闻言没忍住噗嗤⼀笑,我还什么都没说,他这解释多少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了。
果然沈墨玟看向我的眼神就不⼀样了,但到底是⼤户⼈家的端庄小姐,她看着我体面笑道:「陆公子哪里的话,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。瞧着这位姑娘……风尘仆仆仪容不凡,想是遇到了什么难处,姑娘若是需要钱的话⼤可开口,能帮的我们⼀定帮。」
这是将我当成攀附权贵用钱打发的叫花子了。
我笑道:「沈小姐果然心善⼤方。倒也没什么⼤事,只是您身边这位陆公子此前欠了我家不少钱,若是您愿意代他提前还上,便算是帮了我的⼤忙。」
沈墨玟还不待说话,陆拓远急忙打断:「李嘉宁,这是我们之前的事,不要牵涉旁⼈。」
「啊!原来沈小姐是旁⼈啊,我还以为……」我夸张捂唇,故作惊讶地看着他俩,直到看得他俩面子里子都挂不住了。
沈墨玟开口:「陆公子与我是知己,姑娘说吧,陆公子欠你多少钱,我替他还。」
沈墨玟看向我的目光明显带上了鄙夷,我知道,像他们这种爱读圣贤书的,最看不上我这般视财如命的作派了。
不过他们怎么看我无所谓,还钱就行。
我淡笑着开口:「不多不多,五百两黄金罢了。您看是现金还是金票?」
沈墨玟闻言瞪⼤了眼:「五百两?黄金?你怎么不去抢?」
「那哪成啊?咱是正经商⼈,违法犯罪的事儿咱可不能干。再说了,区区五百两黄金,也不过是我家店铺⼀年营业额罢了,不会吧不会吧,沈小姐不会拿不出来吧?」
他俩的脸跟变戏法似的红了又青,青了又红,最后沈墨玟⼀声冷笑:「李姑娘,这里不是你那偏远乡村,此乃天子脚下,是讲公法的地界。我劝你不要如此胡搅蛮缠,若是太过贪心的话,怕是会吃不了兜着走。」
我有些意外,欠债还钱天经地义,以势压⼈就不⼤地道了吧?
他爹是谁来着?
户部侍郎好像,我记得户部是管钱的,那薪水应该很可观啊,何至于这么抠?
难不成是国家没钱了?我爹以后得靠我娘来接济?不会吧?
我被脑子里这⼀个想法震惊住了,沈墨玟见我神情以为我被吓住了,⼀声冷哼,将⼀袋子银子抛在我脚下:「李姑娘是自己离开京城,还是我派⼈送你离开?」
我还不待说话,身后传来⼀道清润低沉的声音:「你要让她去哪里?」
我脊背⼀僵,心跳漏了⼀拍。
4
来⼈年纪尚轻,最惹眼的便是那让⼈惊艳的容颜,只是他周身的气质带着与年龄不相符的威严,令⼈不敢直视。
陆拓远和沈墨玟看清来⼈,面上⼀慌齐齐行礼:「首辅⼤⼈。」
顾谨辰从我身后走上前,⼀眼都没看我,直直盯着面前的两个⼈。
「发⽣了何事在宫门口喧哗?」他沉声问道。
陆拓远咬了咬牙,开口道:「⼤⼈,是……」
他刚开口,顾谨辰直接打断,转而看向我:「你来说。」
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,他的声音中带着点难以察觉的轻柔。
我回望向他,熟悉的精致眉眼,眼神深邃,⼀望之下深不见底。
只有我知道他这双看似多情的眼睛下是何等薄凉。
「他欠我钱。」我面无表情回答道。
「你缺钱?」他皱眉。
「……不缺。但欠债还钱,天经地义。」我讨债跟我缺不缺钱有什么关系?
他沉吟片刻,转而看向陆拓远低声道:「有理。那便限你三日之内将钱送到本官府上。陆状元,你可有异议?」
陆拓远面色发白,却还是咬牙道:「⼤⼈都不过问事情原委便下定论,下官敢问是否过于武断?」
顾谨辰漫不经心地看着他:「她刚才不是说了吗?你欠她钱,可有此事?」
「是,但是……」
「那还有什么好说的。」言罢便不再理会,转身向我走来。
他身后传来陆拓远强自镇定的声音:「首辅⼤⼈如此偏听偏信有失公允,下官虽不才,但最见不得此等以势压⼈的作派,必当奏请皇上,求皇上做主。」
顾谨辰头都没回:「随你。」
5
我在⼀旁听着,越听越不对。
「我的钱,凭什么送到你府上?」
他没接我的话,突然拉起我的胳膊,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他拽到了他的马车上。
我感受到背后有⼀双⼀直盯着我的眼神,让我好不自在,我刚想回头看,车帘被放下,将其隔绝开来。
「顾谨辰,你放开我。男女授受不亲你不知道啊!」我挣脱开他的手。
他将身体往后⼀靠,端的是⼀派清贵慵懒,看着我戏谑地笑:「是吗,公主当初亲微臣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。」
「……」他还敢提这茬。
当年他给太子伴读,我趁他睡着没忍住偷亲了他⼀口,没想到被他发现,当时年少,怀揣着⼀腔少女心,面色⼀红美其名曰秀色可餐情不自禁。
我本打算反正都被发现了,索性破罐子破摔顺势增进感情,没想到他抬腿就走半个月没来伴读,回来后便像什么都没发⽣过似的,只是待我更加冷淡疏离,将我这满腔的热烈情意浇了个透心凉。
想到这儿,我不由得自嘲地扯了扯唇角,原来他早就表明了他的立场,后来若非我强求,何至于将自己推到那般难堪的境地。
好在现在悬崖勒马还不晚,我冷声开口:「让我下车。」
「公主想去哪?」
「跟你没关系。」
「公主是在躲我吗?」
我炸毛:「谁躲你了!顾谨辰,你不会以为我还对你有什么想法吧?我李嘉宁拿得起放得下,你少自作多情了。」
他默然片刻,⼀声轻笑:「如此最好,希望公主说到做到。」
⼀路再无话,他到底没让马车停下。
下车时,我坐在马车上不动。
「公主不会想以这副尊容去面见圣上吧?仪容不整可是⼤不敬的死罪。」他开口道。
我⼀声嗤笑:「他是皇帝也是我爹,他要是因为这等小事儿就治我的罪,我娘得跟他拼命。」
他没说话,伸手从身后拿出⼀面铜镜放在我面前。
我看清楚镜中的⼈像,瞳孔放⼤,火速掀帘冲进了他府里。
听见身后传来他愉悦的轻笑。
我心中腹诽:怪不得沈墨玟当我是叫花子呢,路上骑马奔波这几天,没收拾也没照镜子,不承想我这如花似玉的面容真的快成如花了。又想到三年后和顾谨辰第⼀次见面竟是这般狼狈,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。
⼀番梳洗过后我神清气爽,出来之后便见顾谨辰已经在桌前等我,桌子上摆满了食物。
我凑近⼀看,竟⼤多都是我爱吃的。
我看了顾谨辰⼀眼,心中有了点异样的感觉,下⼀瞬便将其掐灭。
顾谨辰这个⼈⼀心只有所谓正事,哪里会在意这些寻常琐事,还是少自作多情了。
我正好饿了,当下也不客气,拿起筷子就开动。
「你也吃啊。」
眼见他不动,我夹起⼀块鱼肉放到他碗里。
他愣了⼀下,将鱼肉夹起,客气笑道。
「谢公主关怀。」
我看着他将鱼肉送入口中,神色如常,突然就觉得没什么胃口了,将筷子放下起身。
「我吃饱了。」
他有些讶异:「公主的饭量何时变得如此之小?」
我⼀声冷哼:「碍眼的⼈在⼀旁,自然会吃不下。」
他闻言垂眸⼀笑:「如此只能委屈公主⼀晚了。明日便是太子殿下的⽣辰,微臣送公主见皇上。」
我冷眼看着他,眼见他脖子上逐渐起了小疹子,心中烦躁,甩袖离去。
我明知他吃不得鱼,却还是故意夹给他。
而他明知我是故意,却还是如无所觉⼀般入了口。
我暗自咬牙,三年过去,顾谨辰还是顾谨辰,永远高高在上地纵着我,永远⼀副云淡风轻事不关己的从容作派。
最初我有多喜欢他的这⼀点,后来便有多厌恶他这⼀点。
6
我做梦了,梦里都是过往发⽣过的事。
说来也俗,最开始的时候,我对顾谨辰不过见色起意,只是后来,情不知所起,⼀往而深。
我是齐国唯⼀的公主,我还有⼀个哥哥,是当朝太子,除此之外便再无兄弟姐妹。
父皇对我自小疼宠,只是不知为何我的母亲不住在宫里,而是在民间经商。
父皇也从不去见她,但他允许我想见母亲的时候可以随时出宫。
及笈这年,我照例出宫去寻母亲,避免惹⼈注意,我让侍卫于暗处随行,却不想遇到了拦路打劫的山贼。
那⼈衣衫褴褛,神情却凶神恶煞,要我将身上的财物交出去,否则便要我性命。
我眉头微皱,刚要示意侍卫出手,⼀道清润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。
「我代这位姑娘交过路费如何?烦请这位兄台放我二⼈过去。」
我回头,便见⼀白衣男子长身玉立,气质卓然,浑身透着⼀股慵懒矜贵。
他逆光走近,精致的眉眼带笑,我仿佛受了蛊惑,心跳怦然而起。
我还没来得及反应,对面的山贼⼤概是没见过这番操作,⼤怒道:「你当我这是做买卖呢还讨价还价,今天你俩都得……」
他的话还没说完,白衣男子将⼀个包袱扔了过去,那山贼便如没站稳似地后退几步,而后目露惊恐,没再说话抱着包袱狼狈而逃。
我回过神,看着眼前男子目光如炬,心思百转千回,将声音⼀捏,柔声开口:「谢过公子相救,小女子无以为报,唯有以身相许。敢问公子姓甚名谁?家住何方?有几口⼈?何时到我家提亲?」
眼前男子闻言有⼀瞬诧异,又朗声笑开。
我被那笑容晃了眼,直到他开口我才回过神。
「公主莫要开微臣的玩笑了。」
「……你认识我?」
这次轮到我诧异了,朝堂中何时出现了这么⼀位风华绝代的美男子我竟不知?
「臣乃镇远将军顾廷坚之子顾谨辰,刚随父回京,太子殿下与臣乃至交好友,往年间通信殿下曾与我提及公主殿下。方才路过的时候,不巧发现了躲藏于暗处的皇室专属护卫金吾卫,如此推测您便是公主殿下。」他温和地与我解释。
我看着他点了点头,又问道:「既如此,那……你是故意救那⼈?」
他拱手⼀笑:「此地的山贼也不过是实在过不下去的流民罢了,只是想要⼀口吃的,也不曾真的害⼈性命,还望公主莫怪。」
闻言,我意味深长地⼀笑,缓缓向他靠近,近到我能清楚地看见他细长的睫毛,在他耳边轻声低语。
「若本公主偏要怪罪又如何?不若……你用自己来赔罪?」
他面色如常,只后退⼀步,微笑。
「臣愿受刑罚。」
他⼀派从容淡然,神色不卑不亢,语气里也不见丝毫慌乱,言语间虽是拒绝却未让我产⽣丝毫冒犯之感。
心旌摇曳。
我眼波流转地盯着他看了⼀会儿,⼀声轻笑,纵身上马,居高临下朝他笑道。
「也罢,今日便不与你计较了,顾谨辰是吧,我们后会有期。」
7
我没想到再见面会这么快。
我回宫无聊,便想着去找皇兄解闷。
当时皇兄还未在外立府,我寻他也方便。
只是没想到⼀进书房,就见到了给皇兄陪读的顾谨辰。
心下骤然升起欢喜,刚想上前,他却起身恭敬地向我行礼,温和而又疏离。
心里不自觉有些许不是滋味,随后便被我抛诸脑后。
没关系,他现在不喜欢我没关系,我会让他喜欢上我。
我开始天天往太子书房跑,次数多了父皇便以我打扰皇兄上进为由,不允我再去。
没有办法,我只能和父皇说我也想跟着皇兄学习。
父皇闻言诧异,因为他知道我对看书习字是最头疼的,但既然我想上进,父皇自然不会不允。
为了能够名正言顺地找顾谨言,我只能勉强自己跟着那花白胡子的老学士满口「之乎者也」,认真努力到常常忍不住在课堂上睡过去,气得老学士直摇头,直言「朽木不可雕也」。
但他又拿我没办法,我平时虽然摸鱼,但总会在考前找顾谨辰为我突击复习,顺便,顺便哈,顺便借机培养培养感情。
最后虽然感情没培养多少,好在考试总能及格,我便得以继续留在书房。
可是我做的所有努力似乎都打了水漂。
我给他带礼物,他虽然不会拒绝,但隔天必然以同礼回赠,绝不相欠。
我找他帮忙,他尽心尽力但永远就事论事点到为止。
我向他情话输出,他总能不着痕迹四两拨千斤。
我与他耍小性子,他从来不恼,但也从来不会哄我。
他永远温和有礼,永远都是⼀副云淡风轻随遇而安的姿态,好像不论我怎么折腾,他都由着我。
看似纵容,实则他是在用这样淡漠疏离的不在意,无声消解着我的对他的热情。
他快成功了。
但我不甘心。
偷吻事件后,我觉得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,我决定放手⼀搏。
父皇寿辰,我以⼀曲飞天舞贺寿。
此舞妙就妙在高空起舞,翩若惊鸿,婉若游龙。
⼀曲舞毕,掌声雷动。
我于高空之中精准与他的眼眸对上,我看着他勾唇⼀笑,倏然松手放开了悬挂在我身体的红绫。
在⼀片惊呼声中,我如愿看到了顾谨辰那⼀贯泰山崩于前而不惊的从容神色破碎,被不由自主的慌急关切所取代。
身体在不断下坠,但我脑海中却有烟花升起。
我落入⼀个怀抱。
他低叱:「李嘉宁,你胡闹!」
我勾唇:「顾谨辰,你输了。」
他⼀愣,将唇抿起,别开了眼。
父皇匆忙赶到我身边,关切地询问我有没有事,又责备我不该为了祝寿用自己的⽣命安全冒险。
我有些心虚,摸了摸鼻子,低声应是。
他又看向顾谨辰,笑道:「这次多亏了谨辰,想要什么赏赐?」
顾谨辰刚待开口,我直接笑着打断:「父皇,是他救了女儿,都道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,不若父皇为女儿和顾谨辰赐婚如何?」
父皇⼀愣,目光在我和顾谨辰身上转了两转,又看着我问道:「嘉宁,你可想好了?」
我点头:「是,父皇。」
他沉吟片刻,又看着顾谨辰,开口道:「谨辰,你意下如何?」
我也看着他,心中不是没有紧张。
这是我对这段感情所能做到的最⼤程度的努力了,也是我给他和自己最后的机会。
若他还是如过往⼀般止步不前,那……便算了。
顾谨辰垂眸沉默了片刻,再抬头,面上又恢复了我所熟悉的云淡风轻温和疏离,仿佛他方才的失态乃是我的错觉。
我心里产⽣了不好的预感。
果然,他拱手,⼀贯清润的嗓音似有些干哑。
「公主错爱,臣不胜感激。只是微臣自知才疏学浅,难堪公主美意,望皇上恕罪。」
四周寂静无声。
我冷眼看着他,任由那颗刚刚炽热的心⼀寸寸冷却下去。
「呵。」我自嘲⼀笑,「真有你的啊顾谨辰。」
我背转过身,将眼泪强忍回眼眶,努力不让声音变得哽咽。
「是你赢了。往后,我不会再缠着你。」
我说得洒脱,却还是没出息地逃离了京城去找了我娘。
这⼀走,就是三年。
8
半梦半醒间,我感觉到脸上似是被温热的指腹划过,又似听得⼀声极轻的叹息。
我从梦境之中睁开了眼,空气中似弥漫着极淡的竹叶青酒的香气,却不见⼀⼈,想来是于梦境之中想起了过去以致产⽣了错觉。
我摸了摸眼角的湿润,不由得自嘲⼀笑,这是干吗呢?
事到如今,若还是执迷不悟,便是自己都该瞧不起自己了。
夜还深,我却再无睡意。
窗外风清月朗,我披上外衣踏月出门。
这丞相府我也曾来过,也是这样⼀个月色美好的夜晚,太子哥哥给我打掩护,我从皇宫中溜了出来。
当日是顾谨辰⽣辰,他的父母常年镇守边关,只他⼀⼈留在京城,我便亲手给他做了面,想着在这样的日子能陪⼀陪他也是好的。
我是在清竹林见到他的,那⼈白衣落落,疏朗出尘,正在亭中自斟自酌。
他不知喝了多少,⼀贯如玉白皙的面上平白添了几分坨红。
见着我,他朝我笑。
「你来了。」
他从未对我露出这般毫无介怀的笑,仿佛我与他之间那道无形的屏障便就此消失了⼀般,心上不由自主地⼀动,点头。
「嗯,我来陪你过⽣辰。」
他似是⼀愣,揉了揉额头抬眼看我,又是笑。
「公主有心了。」
我皱眉,他此刻又恢复到了从前那种冷漠疏离的态度,不见半分方才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温存模样。
我不动声色,将面端出来,目光灼灼地看着他:「这长寿面可是我亲手为你做的,你可不能不赏脸。」
他的眸底有光华浮动,片刻后又沉寂下去,他开口道:「公主好意,臣心领。只是臣方才吃多了酒,这长寿面怕是无福消受,若是公主能代为享用,臣自当欢喜。」
我心头火起:「顾谨辰,以前便罢了,今日是你⽣辰,你还是如此糟蹋我的⼀片心意吗?我李嘉宁在你眼中当真就如此不堪,让你对我避如蛇蝎至此,以至于不愿和我产⽣⼀点关系?」
越说我越委屈,说到最后眼泪不自觉盈满眼眶。
泪眼蒙眬中,我看到顾谨辰似乎有些慌乱,他⼀边给我擦眼泪⼀边无措地安慰。
「你……你别哭,别哭。公主很好,是臣不好……是我的错。公主不该为我伤心,不值得。」
我从未见过他对谁有过这副模样,心里的火气和委屈不由得消散了几分。
我顺势扑进他怀里,声音里带着鼻音。
「值不值得,不是你说了算。你既认错,那这面,你吃是不吃?」
「吃。」
「今日我来,你开不开心?」
「开心。」
「那往后,我每年都陪你过⽣辰好不好?」
「……好。」
许是他吃多了酒,那日的他跟平常⼤不⼀样。
那日的他格外好说话,我说什么他都依着我。
同样是纵容,但当日的纵容似少了疏离而多了些宠溺的意味。
许是当夜的月色太过温柔,将他看向我的目光都映照得缱绻了几分,似藏着无限深情。
那个夜晚太过美好。
美好到让我怀疑,那是不是⼀场镜花水月的梦。
美好到让我怀疑,他心里是不是也有那么⼀点点喜欢我。
可惜,现实它醍醐灌顶。
事实证明,这场感情终究只是我⼀⼈的独角戏。
9
丞相府的布局较之三年前没怎么变,不知不觉间我又走到了那片清竹林。
上次来到这儿怀揣着⼀腔孤勇的少女情怀,如今再来,心境早已不复从前。
刚想转身往回走,余光⼀瞥便看见亭子之中有⼀个自斟自酌的熟悉身影。
那道身影疏朗出尘⼀如三年之前,只是远远看去,周身似乎多了几分萧索与孤寂。
我眉头微皱,心思流转之间还是觉得,事到如今我与他实在没什么好说的了,抬腿便要折返。
「公主莫要太过伤怀,那陆拓远并非良⼈,公主值得更好的。」身后他的清雅嗓音响起。
我有些莫名其妙,他何出此言?
空气之中传来淡淡的竹叶青酒的清香,有几分熟悉。
我⼀哂,心中了然。
「便是有更好的,只怕我也无福消受。你也知道,我选男⼈的眼光⼀向不怎么样。」我看着他目露嘲讽。
他沉默了⼀瞬,又抬眼看我,笑。
「公主金枝玉叶,姿容无双,自是与旁⼈不同。即便无法求得如意郎君,也断断不能委屈了自己。」
我沉了脸:「除了你,还有谁能给我委屈受。」
他眸光微动,刚待开口,我又扯开唇。
「不过如今,我也想开了。这世上乐事这么多,不值得的男⼈罢了,哪里值得我为之神伤。顾⼤⼈觉得我说的可有理?」
他笑了,笑得开怀,笑得真心实意,笑得灼痛我眼。
「是,公主通透。」
心口似被⼀口浊气堵住,我转身就走。
月华如练,⼀地通明。
走至半路,高⼤的梨树遮挡了月光,只留⼀地斑驳。
凉风乍起,我觉得有些冷。
风中送来淡淡的竹叶青酒香,我心中烦躁,加快了脚步,那酒香却始终不远不近地萦绕在我的身旁。
10
不想再和顾谨辰纠缠下去了,我决定不告而别自行回宫。
却不想守宫门的侍卫换了新⼈不认识我,将我拦下。
我刚想拿出公主令,便听身后⼀道女声响起:「我当时谁呢?这不是视财如命异想天开的李姑娘吗?」
我回头,⼀见是沈墨玟和陆拓远。
沈墨玟看着我⼀脸嘲讽,陆拓远也看着我,神情上倒是看不出有什么异色。
反应过来沈墨玟刚才说的话,我也勾唇道:「我当是谁呢?这不是热衷慈善,专门在垃圾堆里捡男⼈的沈⼤小姐吗?」
「你!」沈墨玟闻言脸⼀红,⼀声冷笑,「姑娘如今只身⼀⼈在此,想来是抱首辅⼤⼈⼤腿不成被抛弃了?同为女子,我奉劝李姑娘⼀句,为女子理当安分守己,不该整日里存着些攀附权威不切实际的幻想,毕竟野鸡总也变不成凤凰的,你说呢?」
我还不待说话,身后传来⼀道熟悉中隐含威压的声音:「你说谁是野鸡?」
看清来⼈,沈墨玟面色⼀白,俯身行礼:「臣女参见太子殿下。」
李懿真看着她目光沉沉:「孤在问你话。」
沈墨玟咬牙道:「回殿下,此女不知天高地厚居心叵测,臣女怕她犯下⼤错是以正在教训她。」
李懿真⼀声冷笑:「孤的亲妹妹⽣来便是最尊贵的金凤凰,你不过是近两年刚随父调任入了京城的乡野土鸡罢了,你教训她?凭你也配?」
沈墨玟闻言面色泛红,惊愕地瞪⼤了眼睛,声音颤抖:「臣女……臣女何曾……」
她突然看向我,似终于明白了什么,即刻面白如纸。
陆拓远也看向我,脸色难看得很。
我懒得理他们,笑迎向李懿真:「皇兄,你为何会在这里?」
皇兄宠溺地刮了下我的鼻头:「自然是为了来接你啊!今日是孤的⽣辰,父皇如今在孤的东宫府上。」
我⼀愣,又笑开:「原来如此。那皇兄可是来晚了,我昨天便到了,若不是被顾谨辰绊住了脚,昨日回宫岂不是要扑空?」
「是……皇兄的错。」皇兄语带宠溺,面色上的片刻僵硬虽然被他很好地掩饰了过去,却还是被我捕捉到了。
我心下暗沉,面上却丝毫不显,笑道:「也罢,不与你计较了,我们回府吧。」
沈墨玟和陆拓远原本被晾在⼀边,见我们要走,陆拓远突然开口:「殿下,臣有事求见皇上。」
皇兄目光阴沉地看向他:「何事?」
我也奇怪,难不成他知道我的身份后还想要我父皇为他主持公道?且不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,便是我父皇出了名的护犊子劲儿,他这所谓公道也没处说理去啊。
陆拓远面如菜色,咬牙道:「臣此前不知公主身份,有负于公主殿下,臣自知罪无可赦,自请调任兵部,还望皇上准允。」
我和皇兄都有些讶异,他竟能翻脸如翻书至此?
不过想想也能理解,他是怕我在父皇面前吹耳边风,父皇怪罪下来就不只是降职这么简单了,还不如自请降职还能在我面前卖个好。
这⼈还真是永远能在所有的选择里谋取利益的最⼤化。
「孤会向父皇奏请。以后永远不要再出现在孤的皇妹面前。」皇兄鄙夷道。
我连忙出声:「钱还是得还。」
「……」
11
东宫府。
「女儿啊,你总算是舍得回来了。」父皇抓着我的手,眼眶微红眼泛泪光。
我也红:「是啊,这不是被你逼的嘛!」
「……」他的泪光憋了回去。
「咳,嘉宁啊,父皇也是太想你了这才出此下策,朕让他高中状元在京城当官你娘想让你嫁他只能让你回京。朕给他赐婚也是为了试探他对你的真心,朕也没想到陆拓远会愿意啊。事实证明,你娘看男⼈的眼光就是不行。」
我意味深长地看着他,他又是⼀声轻咳:「当然,朕例外。」
我无奈地叹了口气:「行了父皇,如今我也回来了。你到底有什么事便现在说吧。」
父皇闻言摸了摸鼻子,咕哝道:「其实也没什么⼤事,你都三年没回来了,朕想你了。」
我起身就走:「哦,如今你看也看过了,我走了。」
「哎……你这孩子……」他拉住我,叹了⼀口气,无奈道:「是有那么⼀件小事需要你去做。」
「何事?」
「和亲。」
我闻言讶异,又有些不敢置信,脑中思绪凌乱,百转千回。
「嘉宁啊,你也知道这些年父皇的处境有多难,不到万不得已,朕怎么舍得你去和亲?可是近几年我齐国国运日渐衰微,赵国虎视眈眈,朕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啊。」
父皇的声音有些沉郁,我看着他,他的面容仍旧英俊,但难掩眉宇间的疲惫。
想来父皇不过不惑之年,但鬓角已然⽣了白发。
⼀股难言的心酸升起,却还是道:「若我去和亲,那⼀切便迎刃而解了吗?」
父皇⼀愣,目光和蔼地看着我微笑点头道:「自然。自古以来,和亲便是促进两国关系的⼀条重要纽带。若你去,父皇将永远感念你。」
我⼀声苦笑:「呵,我竟不知,我⼀个小小的女子,竟可以起到这么⼤的作用。」
父皇看着我,没有说话,只是怜惜地摸了摸我的头发:「你也不必有太⼤压力,听闻赵国太子也是仪表堂堂,而你也有……父皇给你做后盾,去了不会受委屈的。」
「和亲这主意,是顾谨辰提的?」我问。
父皇⼀愣,低声道:「嘉宁,是谁提的不重要。难不成你心里还……嘉宁,听父皇的,去和亲吧,把他忘了,谨辰是好,但当年你也印证过了,他,并非你的良⼈。」
我没搭话,心头⼀阵无名火起,转身跑了出去。
「嘉宁……」
12
「顾谨辰!你给我出来!」
我⼀脚踹开了顾谨辰书房的⼤门,对上了他略微有些诧异的眸子。
「公主这是怎么了?」他将手里的笔放下,声音⼀如既往地清润温雅。
听得我更火⼤了,我上前揪起他的衣领,盯着他的眼睛恶声道:「顾谨辰,你当你是谁?你凭什么安排我的⼈⽣?」
他也看着我,眼睛里似是有⼀摊幽深的湖水,又似有烟雾缭绕,让我看不清楚。
「公主的⼈⽣微臣无能为力,公主身上有与⽣俱来的责任。」
我⼀声嗤笑:「狗屁的责任!顾谨辰,你们都当我是三岁小孩吗?若和亲当真能救齐国于水火,我便是去了又有何妨?可当今的形势,是仅凭我⼀⼈之力便能扭转的吗?」
他难言地看着我,眼中似有涟漪微起,复又消沉下去,抿了抿唇,别开了眼。
我继续道:「这三年我随母亲在民间行商,国势如何我最是清楚不过。近几年,南方水患不断,北方蝗灾频发,使得百姓本不富裕的⽣活更加雪上加霜。这三年里,每次施粥,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流民越来越多,其中也不乏落草为寇者,你我初见那日便是最好的证明。赵国挑战寻衅,边疆战争频仍,百姓苦不堪言。」
「这个国家交到父皇手上的时候已经无力回天了,即便父皇勉力支撑了这么些年,也终将抵不过历史洪流的裹挟。」无力感涌上心头,我的声音有些轻。
「你们如此急切地送我去和亲,是因为近来的局势更紧张了吧?皇宫的守卫换了⼈,京城乃至皇宫都不太平了吧?不然你巴不得离我远远的,我回来当天,你为何不让我回宫而拉我回你的府邸?父皇何至于住到东宫府里?」
「你们是不是觉得你们很伟⼤啊?你们做好了以身殉国的准备,却单单将我排除在外。我是齐国公主,⼀旦国破必死无疑,所以你们让我去和亲。可是⼀个亡了国的公主在异国如何能活得好呢?所以你们甚至都为我想好了后路,我娘的商铺在皇室的有意扶持下已经掌握了全国的经济命脉,所以父皇从不排斥我接手母亲的⽣意,因为这会成为我以后和敌国谈判的倚仗。」
「呵,顾谨辰,这么多年你⼀直躲着我,为的便是今天吗?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深情很无私啊?可笑,我告诉你吧,你能感动到的只有你自己。我只为我自己感到不值!」
说到最后,我再也忍不住,泪水夺眶而出。
顾谨辰轻叹了⼀口气,抬手为我擦拭脸上肆意流淌的眼泪,他的动作珍视且轻柔,声音也是同样。
「公主聪慧,是微臣妄自尊⼤了。是微臣的错,但微臣……不悔。」
「公主能活下去,便好。」
「公主忘了这⼀切吧,这些本不该是你所应当背负的。」
「放下这里的⼀切,去开始⼀段新的⽣活。」
「如此,皇上,太子殿下,还有……微臣,便了无牵挂了。」
「只是往后,便只能靠公主自己了。」
他的眼眶有些许泛红,看向我的目光缱绻,出口而出的话却让我的心口泛冷。
我将唇角扯出⼀抹嘲讽的弧度,轻声开口。
「顾谨辰,你永远这么自以为是。」
我仰头闭了闭眼,再睁开,紧盯着他的眼睛。
我觉得现在的自己就像是⼀个走投无路的赌徒,怀着⼀腔孤勇押入自己的最后⼀注。
我执拗地看着他。
「顾谨辰,我最后问你⼀次,你当真想让我去吗?只要你说,只要你说你想我陪你,我不怕的。」
顾谨辰看向我的目光哀恸,他沉默了良久,终是朝我低头拱手,声音干涩。
「微臣,恭送公主。」
我笑。
「那好,我便如你们所愿。」
13
我跟随和亲的队伍启程了。
可我没想到,刚出齐国国境,齐都沦陷的消息便传来。
我本以为我已做好了心理准备,可泪水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。
眼前浮现的是父皇和皇兄宠溺和蔼的笑颜,耳边回响的是顾谨辰最后留下的那句「若有来⽣,臣欠公主的,必当偿还……」
心痛如绞。
骗子,都是些骗子。
不过没关系了,我也同样骗了他们。
车队继续启程,没因齐国国破的变故而耽搁半分。
⼤婚顺利进行,盖头揭开,我看清了面前之⼈的面貌,如传闻中⼀样,清朗俊雅,仪表堂堂。
不巧的是,这张脸是我所认识的。
「是你。」我目光冷郁地盯着他。
那⼈勾唇⼀笑,向我凑近:「是啊,嘉宁,你我婚约如期举行,你可开心?」
我看着他,只觉陌⽣又熟悉。
脸还是陆拓远的脸,但周身气质却与我之前认识的他判若两⼈。
「你是赵国太子,当日你自请调任兵部,是有所图谋。齐国国破,有你的手笔。」不是疑问,是陈述。
他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,开口道:「嘉宁,女子不该如此聪明,你会活得很累的。」
我目光沉沉地看着他,他终是垂下了眸:「你别怪我,我也是没办法。若想坐稳这太子之位,我必须得有所作为才能让那些老臣信服。你也清楚齐国的现状,国破不过早晚的事,我不过是推波助澜了⼀把而已。」
我嘲讽⼀笑:「如此说来,倒是委屈尊贵的赵国太子殿下亲入敌国伪装潜伏了。」
他闻言皱眉,拉过我的手,温言道:「嘉宁,别这样。我也是迫不得已,但是,我对你是真心的……」
我甩开了他的手,⼀声冷笑:「真心?你敢说,你不是最开始就知道我的身份然后蓄意接近?」
他急声道:「是,我承认我最开始是想借由你的身份进入朝廷,才设计被阮娘子救起向阮娘子求亲,可是,不知何时……我竟对你动了心。所以我后来退婚,让沈墨玟来取代你的作用,也是不想将你牵扯进这些权力斗争中。我希望你能明白,我对你的感情是纯粹的。」
我闻言,不自觉笑出了眼泪:「陆拓远,我没听错吧?纯粹?纯粹到利用我毁我家国杀我亲族吗?你在给自己立什么牌坊呢?」
他的眼神有些慌乱,又强自镇定下来,冷声道:「我知道你当下心情悲痛,且不与你计较。可你应当认清现实了,如今齐国已灭,是非对错都已经不重要了。往后的日子,你还是得仰仗我。」
他强拉过我的手放在心口,看着我深情款款:「嘉宁,忘记过去吧,我以后会对你好,我们开始⼀段新的⽣活,可好?」
看着他的满脸虚伪造作的深情希冀,我不由得想笑,便也真的笑了出来。
「好。」
他⼀愣,接着脸上便迸发出欢喜:「嘉宁,我就知道……」
他话还没说完,那欢喜便凝固在脸上,他低头看到胸前的⼀片血红,目露惊愕,转而被愤怒所取代。
「你……」
我勾唇,直直盯着他将手中的利器往更深处推进了几分,他吃痛,使力将我掀翻在侧。
我看见他唇角流出来了暗红色的鲜血,心下畅快淋漓。
是的,利器上面有见血封喉的毒药,他必死无疑。
我看着他绚烂地笑:「被设计的滋味如何?刀剑刺入心口的感觉可好受?我父皇曾教育我,以彼之道,还之彼身。不过想来,还是太便宜你了。」
陆拓远倒在地上,怨毒地看着我,浑身抽搐口吐白沫,却⼀句话也说不出。
我眼睁睁看着他咽了气,方才允许自己跌坐在地。
听闻赵国九龙夺嫡,如今只剩下太子⼀个皇子,而老皇帝年事已高,想来便也不会再有子嗣。
我恶趣味地想着,不知道当消息传回去的时候,赵国皇帝是开拓疆土的喜悦多⼀些呢?还是后继无⼈的悲痛多⼀些呢?
不过那都已经与我无关了。
⼈间事已了,该去讨债了。
我抬手摸了⼀把唇角同样暗红的血迹,将桌上的喜烛扔在了床榻之上,火光迅速蔓延开来。
⼀片火光中,这⼀⽣的经历如走马灯⼀般迅速划过。
有些虚妄,有些不真实。
而画面的最后,我看到了顾谨辰。
他似是叹息了⼀声,终是向我伸出了手。
我眼眶有些热,试探着将手递给他。
顾谨辰,欠我的,你该还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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死前,我仿佛看到了顾谨辰的脸。他说:「若有来⽣,臣欠公主的,必当偿还……」我想起年少时,我曾趁他睡着偷吻他。知道他对鱼过敏,我就逼他吃。他从来不恼,总纵容着我。可最终,送我走上这条不归路的,也是他。1「陆拓远,你确定要与我退婚?」我看着对面那个青衫男子,冷声问道。陆拓远咬唇默然,又似下了什么决心似的,开口道:「是。如今我已高中状元,而你不过是⼀个小小的商贾之女……...